那是一條極美麗又很詭異的蛇。

有著長長的滑膩灰暗身體，卻長著一個人類女人的上半身，她的面容溫和，尖銳的利齒突出唇瓣，行動間發出嘶嘶的聲音。

那張臉……小光的繼母！

“許，許之昂……”

阮糖的聲音都在發抖，不自覺地抓緊了少年的衣襟，她從未見過這麽奇怪的東西，那個孩子的夢境實在是有點超乎她的想象。

“別怕。”

許之昂的聲音依然冷靜，甚至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惡意，“這種東西，毀滅掉就好，沒有什麽可值得在意的。”

什……什麽？

阮糖睜大眼，那條蛇怪卻已經率先向他們襲來，許之昂護著她滾到了一旁草叢，低聲道，“躲好！”然後自己卻持著匕首迎了上去。

也不知道許之昂這回扮演的是什麽角色，居然有著無比強悍的戰鬥力，而且在與有著小光繼母面容的蛇怪纏鬥中，他的眼眸紅色愈暗，渾身殺意凜然，幾乎比她更像一個可怕的反派，淩虐得這條怪蛇血跡斑斑。

“不要……”

小小的聲音在旁邊響起，阮糖低頭看去，居然是剛剛那條小白蛇，它帶著哭音又喊了一句，“不要傷害我媽媽。”

媽媽……

阮糖心中打了個突，頓時明悟過來，難道這條小蛇就是小光？

只是不知道為什麽，他在自己夢裏的形象，居然是小孩子一般都恐懼的小蛇。

此時許之昂已經將那條女人蛇給釘在了墻上，她的喉嚨間發出可怕的嘶吼，鮮血從傷口中流了下來，阮糖趕緊伸手去擋小白蛇的眼睛，這一幕並不太適合小孩子看到。

“媽媽……”

小白蛇哭泣著，張口咬了面前的手指，阮糖驚叫一聲，想收回手，卻不小心將它給甩了出去，正好朝著城堡的方向，當它的身體碰到那條女人蛇，居然連帶著被匕首釘住的她一同消失在墻壁裏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

許之昂皺眉，拔出自己的匕首看向阮糖，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指上，頓時戾氣四溢，“它咬了你？！”

“沒事。”

阮糖將手藏在後面，這裏是做夢，也並不是很疼，被咬一小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
然而許之昂卻並不這麽想，他的神色變得有點可怕，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，甚至眼瞳也轉為一種幽暗深沈的紅色，近乎凝固發黑的血液。

阮糖看得心驚膽戰，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，“許之昂，你怎麽了？”

“沒事。”

他用力閉了閉眼，戾氣散去了些，然後牽起她的手，“我帶你進去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阮糖還沒有反應過來，整個人已經被他背了起來，然後被他帶著一路沿著城堡攀爬上去，呼呼的風聲刮在耳邊，身下人的動作卻很輕巧沈穩，似乎半點也不受影響。

“許之昂！”

她大喊著摟緊他的脖子，擡頭看著那已經離得不遠的窗戶，眼睛突然一亮，“我知道這裏是哪個童話故事了！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沒有多問，許之昂低應一聲，手指深深陷入墻磚縫隙，再一用力，整個人又往上竄了一截。

阮糖眼尖地看到了他手指上的寒光，震驚地睜大眼，為什麽許之昂會長出指甲？

“到了。”

還沒來得及想明白，許之昂已經攀住了窗戶邊緣，手臂用力，帶著她兩個人一起翻了進去。

頓時一股失重感包圍了她，然後，阮糖就看到了藏在小光心中最珍惜的畫面。

那是比現在更小一點的小光，難得的沒有鼻青臉腫，穿的也很幹凈，在一個溫暖的陽光下，怯生生地坐在那個被他叫做媽媽的女人旁邊看童話書，時不時地還擡頭看她一眼，眼中充滿孺慕之情。

他的繼母那天似乎很高興，居然有心情偶爾指點他幾個字，甚至最後還給了他一塊錢讓他去買冰棍吃，聽到他喊自己媽媽也沒有打他。

媽媽……

他終於也有媽媽了。

從前，從前一定是因為他不聽話，所以媽媽才不要他的。

現在，她終於接受了自己，也會像其他媽媽一樣愛他，或許還會抱抱他，親親他……

小光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，阮糖看著卻是差點哭了出來，因為她知道，沒過多久，那個女人還是日覆一日的打她，他根本就沒有得到想要的溫暖。

“……真是可笑又天真。”

旁邊響起了一聲冷嘲，阮糖轉過頭，看到許之昂眸色晦暗，似乎想起了什麽很不好的事情，最終只化作一團沈沈的黑，唯獨看向她時有些微微的光，“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傷，對不對？”

“許之昂……”

阮糖怔住，想了一想才小聲道，“期待是因為愛著那個人，即使受傷也還是割舍不下的吧？”

許之昂沈沈的看著她，許久才轉過視線，“那你想怎麽做？”

“這個孩子，他愛錯了人。”

阮糖輕輕嘆了口氣，看向那沈浸在虛假幸福裏的小臉，“那個女人不是他的媽媽，也永遠不可能會愛他。”

“他應該去接受會真正對他好的人。”

……

從夢境裏出來，阮糖發現時間已經很晚，幸好今天沒有課，否則就要遲到了。

也不知道許之昂那邊怎麽樣了？

想起夢境裏他的模樣，她始終有些擔心，於是洗漱完後背上包包就出了門，直接朝市中心的醫院而去。

才剛進醫院大門，迎面就撞上了過來看望小光的劉蘇蘇，阮糖想了想，簡單告訴了她昨晚發生的事情，聽得她眼睛發亮，“你的意思是說，可以再讓想收養他的那對好心人過來試試？”

“嗯。”

阮糖點頭，“只是後續你們一定要多跟蹤情況，確保他們是真心疼愛小光的。”

“我辦事你放心。”

劉蘇蘇拍胸口保證，然後又急急忙忙回去聯系人，連招呼都來不及跟她打一個。

還是那麽風風火火。

阮糖笑了起來，不過她就是喜歡她身上這股生機勃勃的沖勁兒，當下也不以為意，轉身正要找電梯，就看到了身後的許之昂。

也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。

他都聽到了嗎？

有些窘迫地咬了咬唇，阮糖硬著頭皮打了聲招呼，“早啊，許之昂。”

“嗯。”

白天的許之昂看上去還跟從前一樣清冷，仿佛昨天晚上那個紅眸暴戾的許之昂只是她的錯覺，他看著阮糖笑了笑，聲線溫柔，“吃過早餐了嗎？”

阮糖搖了搖頭，剛剛急急忙忙過來，根本都忘記了這一回事兒。

“那一起走吧。”

他很自然地牽起了阮糖的手，就像以往在夢境中無數次的那樣，“這裏附近有一家小籠包很好吃，我最近才發現的。”

“真，真的嗎？”

阮糖結結巴巴地道，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小籠包，她全部的心神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，他，他為什麽……

“嗯，我第一次吃到就想帶你去了。”

許之昂神色淡定，“以後，我們一起去看更多的風景吧，無論是在哪裏，我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。”

這，是表白嗎？

阮糖睜大眼，他實在太過平靜，幾乎讓她以為是自己誤會了那個意思。

“……傻瓜。”

看著她呆呆的模樣，許之昂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，伸手敲了她頭頂一下，“這可是我第一次跟人表白，好歹給點反應啊！”

“不許拒絕。”

看她要開口，他又搶先一步道。

阮糖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，好半天才小聲嘀咕道，“……沒有想拒絕。”

許之昂聞言笑了起來，眸色溫柔，“我知道。”

所以，她這是有男朋友了？

阮糖看著旁邊高大帥氣的少年，還有些回不過神，學校裏那些女生要是知道校草被自己拿下了，一定會瘋了吧……

吃完了早飯，劉蘇蘇正好打了電話過來，叫她過去看看情況，阮糖看了看許之昂，見他點點頭，於是就答應了下來。

兩人去了小光的病房，正好看到兩個相貌文雅的男女激動地看著小光，其中那個女人眼中還隱隱有些淚光，“……寶貝，你剛剛叫我什麽？”

“……媽媽。”

小光的聲音很小，還帶著幾分緊張，傷痕未好的小臉上有著試探與期待，讓人看了心軟成一片，“我可以……可以這樣叫你嗎？”

“當然！”

那女人忍不住抱著他哭了起來，“我是你的媽媽，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……”

“……媽媽！”

被人這樣溫暖的擁住，小光再也顧不得防備什麽，哭得很大聲，“你是我的媽媽！你才是我的媽媽！你再也不要讓我被別人偷走了……”

雖然沒太聽懂他的話，但病房中所有人都是滿心的欣慰與感動，阮糖與許之昂悄悄退了出來，許之昂有幾分了然地看著她，“所以昨晚你是讓我們變成了他們兩個的樣子。”

說了！

他居然就這麽直接戳破了！

雖然心中早已有所察覺，但此刻阮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蘇蘇告訴過我，他們兩個是收養小光最好的人選。”

於是她想到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在小光面前，讓他知道童話裏隱藏的真相。

在萵苣公主的故事裏，女巫其實是那個偷走她的人，只會給他帶來傷害和恐懼。

而愛他的人，其實一直在外面等著他。

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小光的日記：我有一個秘密，誰也不知道，來收養我的爸爸媽媽其實才是我真正的爸爸媽媽，這一回，我會牢牢的牽住他們的手，再也不會認錯，再也不會弄丟他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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